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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自南来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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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 有人追杀我们,所以必须一直跑,直到杀死追杀我们的人为止。奶奶边说边从我头上取下木簪,眼神一遍遍滑过光滑漆黑的表面,意图透过它将往事变清晰。      这根木簪原本属于奶奶。在她女儿也就是我娘亲出嫁前,她亲手将它钗进了娘亲发间,娘亲出事后,这根发簪自然传到了我手中。    破衣衫罩在身上,头发散乱披着,随地摸点泥巴蹭在脸上,我活脱脱就是个小叫花子,花白头发的奶奶牵着我往大街深处晦暗的繁华地带走去。不用张口,秦楼老板娘甩了一袋银子给奶奶,笑呵呵把我领进了厅里。这家妓院在白昼沉睡,只等晚上艳丽灯火来点醒它。左拐左拐再右拐,一袭红衣斜卧栏杆,老鸨嘱咐她先教我些能快速谋生的技能。大姐姐随手扔了只笛子,我默默滚到一边胡乱吹起来。没吹多久,隔壁姐姐抱怨我吹得难听还敢吹那么响亮。随后我被打发到一个偏僻角落,自顾自地制造噪音。天上的星星亮了,秦楼里的灯笼也亮了。男男女女你推我挤,虚假狂欢如同烟火般绚烂。老鸨忙着照顾重要级别的客人,大姐姐今晚被人缠上了,看样子顾不上我。看门的小厮在喝偷来的酒,扯着嗓子*得正开心。我是被遗忘在角落的小不点。等他们一去撒尿,我就火速蹿出偏门。那瘦小的影子像厨房里逃跑的蟑螂,迅速和夜色混为一体。在和奶奶约定的地点,一辆马车正侯着我。借月光,翡翠玉镯透出清澈绿光,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打量。奶奶得意洋洋地炫耀新首饰。没错,这便是拿我卖身的银子换的。我伸出手,一枚玉佩落入掌中,晶莹剔透。这是我入虎穴得来的报酬。木簪也乖乖回到我手心,那层熟悉的油亮让我心安。车轮咕咕咕在夜色里往前滚,像是行驶在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上。我枕在奶奶腿上,晃着晃着我晃进了梦里。梦里娘亲戴着木簪,巧笑嫣兮,梦里爹爹慈爱  奶奶说,我们现在正在往北方的爹爹家中赶。但是囊中不剩几个钱,不过总有办法的,奶奶从不慌张。谁也没料到实施第二次妓院诈骗计划时出了意外。被卖到妓院的第一晚我被交给两个小厮严加看管,门外上了锁,我坐在地上靠着门颤抖了一夜。第二晚,我被公然展示,头上就差一根稻草了。白净的脸上第一次抹腮红,描柳眉,镜子里那一脸媚态的是我吗?薄纱绕身,绣鞋华美,我不认识她。台子底下人头攒动,无数双色眯眯的眼珠盯着我不动。老鸨开始喊价,我惊慌失措地遮着胸口想在人群里寻找熟悉的身影,一次又一次,墙角也不放过。赢家是个穿锦衣绸缎的大胖子,老鸨强行把他和我塞进楼上最豪华的包间。进屋后胖子去关门,我快速冲向窗户,一推开,浓厚夜色铺面而来。毫不犹豫跳下去时,我根本没想到会失败。估摸着脚趾骨都折了,满身疼痛我也不敢大哭,只能强忍着伤挪动身体,试图避开上方窗户里四处张望的头颅。忽然有个少年。我确定是少年,那是少年才有的眉目,不历世事也不打算去懂的狂傲。他扛起了我,飞似的往城外奔跑。妓院的人在身后狂追,狗吠震天,我抓紧了他的肩膀。他溜得很快,不多久,便成功把妓院那帮饭桶远远甩在身后。厚着脸皮求他将我送到另一头和奶奶会面时,他嫌弃地骂我是个麻烦精。路上闲聊时,他忽然夸我长得是有几分姿色,难怪被妓院选中。还好天黑,我打*,我的脸比六月的太阳还火辣。还是丑点好。他说的时候回过头来,拔下我头发里乱七八糟的发簪、华胜,把那对沉甸甸的假金耳环丢在林子里。顺带地,腮红白粉被他胡乱摸了个花。奶奶非要这个好人留下姓名,他说还是不要知道得好,还有,不要再往北走了。我的为什么还没出口,他已沉默着没入黑夜。我发誓一定要挖出这背后的秘密。暂且叫他风好了。二、我姓王,生于北方一大户人家。自娘亲出事起就被丢弃,是一把年纪了的奶奶抱着我远走异地,将我抚养长大。我最大的心愿,是赡养奶奶让她寿终正寝。而她最大的心愿,是让我和爹爹王氏反目成仇,最好我能杀掉他。平日里她日日夜夜控诉王氏有多可恶,终于有一天耳朵受不了了,我答应她会揍他一顿,至于杀人我还是算了吧。她叹了口气,职责我对不起上一位木簪的主人。记得是一个明媚的清晨,那时我们住在南方偏远山村的最里面。奶奶正梳头,镜子里远远地闯进两个黑点。那一瞬间我突然反应过来为何奶奶平日会挖地窖。盖上木板,我们藏在阴冷地洞里,灰尘弄得我鼻痒痒,喷嚏硬是被奶奶厚实的手掌摁下去了。两个黑衣人在我们头顶走来走去,奶奶在我身上拍打摇篮曲的拍子,我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了。忽然又有一人推门而入,我被惊醒,听出来是邻居在尖叫,两个黑衣人慌忙逃窜。你知道吗,你有个哥哥。奶奶刻意说得漫不经心,还啃着馒头,像吐瓜子壳一样轻易说出这句沉重的话。马车晃荡,我一下噎住了,奶奶敲了半天的背我才缓过来。第一次知情,我愤怒地质问她为何现在才告诉我事实,还有,告诉我有什么目的。本来我和她两个人相依为命,没有爹没有娘没有哥哥也生活得无忧无虑。如果不是黑衣人的闯入,我们还过着宁静的小村生活。因为,再过两天你就能见到他了。奶奶把剩下的一个馒头递给我,我真受不了她苍老的目光。只要她一看我,无论什么事我都想原谅她。就算一开始生气的其实是我。但是,这两天迟迟没有到来。就在奶奶称之为家乡的城镇外的树林里,我们遭遇了劫匪。车夫一见蒙面黑衣人,吓得丢下缰绳拔腿跑了。马因惊吓过度,胡乱踏前脚,惊慌地发出阵阵长鸣。马车倾斜得厉害,我和奶奶滑到车尾撞出了个大窟窿。着陆的屁股火辣辣地疼,脚也因直接杵在地上受伤,这种情况最好是待在原地不动,等待救援,可现北京哪家医院治疗白癜风得好在顾不上了。两劫匪手中的利剑在阳光下闪着锐利寒冷的光芒,我咬紧牙关,扶着腰匍匐到奶奶身旁。她哎哟哎呦地叫唤着,我听着心疼。腰一定受伤严重,老年人哪儿受得了这般?我撑在奶奶身上,想象我婴儿时她就这么俯视摇篮里的我吧?奶奶发丝上夹杂着尘土,豆大的汗珠从额头的皱纹缝里挤出来。可我连抚摸一下她的力气都没有,我若抽开一只手,身体定会重重压在她身上。会武的人走路带风,这两黑衣人那就更不必说了。一股阴森凉气迫近,心脏加快。奶奶和我对视,不知该说什么好。她眼里是痛苦不甘,我的眼里是想活着的乞求。你是不是姓王?一把剑抹在我颈上,年长黑衣人身上透着狠劲和气愤,光用眼神他就能劈开路边的石块和我的脑袋。我懦弱地打颤,手心浸出汗水。果然是---他派来的么?还是---就是---他?奶奶语调缓慢,每说出两个字便停顿一下,喘口气又继续。那个头小一些的年轻小伙,居然敢用剑尖直接抵着我六十岁奶奶的脖子?生平第一次,在剑光的映衬下我才发现她颈部长了密密麻麻的褐色老人斑。他是谁?紧张气氛被我这句话戳了个洞,奶奶蔑视地看着我,恨铁不成钢地咬着牙说,他是你亲爹!谁是她爹!年老黑衣人气得嘴唇颤抖,他虚起眼,我知道,他下定决心了。我和奶奶休想逃得了。奶奶不要命地怒骂王氏,那些难听的话混和泡沫星子喷在空中,悬在她脖子上的剑在微弱地颤抖。被激怒的王氏打算在砍下我们人头前同奶奶理论一番,在争辩中他的脸色像炒过火的猪肝。顺带被骂的还有那小伙。没良心的,奶奶没狠心骂他。我知道我不会这样死去。风的眼睛就这么突然出现在我的幻想里,那是双比我爹王氏更柔情的眼。哄闹声正由远及近席卷而来。一大群乞丐嚷嚷着 城门有粥城门有粥 ,海浪似地淹过来,见那浩浩荡荡的阵势,他们忙闪到路边树林后躲起来。我和奶奶没有动弹,任由人群擦肩而过,但求不被他们踩扁。忽然,乞丐中有一个弯腰驼背的回过头,用眼神暗示我们趁此跟着他们走。那就是风的眼睛,即使穿着破烂一脸污渍,他的目光依旧干净。紧接着他走过来,背起奶奶。我不敢回头看,牵着风的衣摆往前踏出步子。城墙边施粥处停着三辆一模一样的马车。连车夫也穿着同样的衣衫。风说我们不能进城,危险。于是我们上了其中一辆马车。三辆马车同时分别朝三个不同的方向驶去。路上我告诉风,是王氏追杀我。感谢他救了我,打算麻烦他把我和奶奶送到偏远又安全的地方去。你可真不怕麻烦别人。风给了我白眼。没想到他会点简单的医术,捏了那么几下后,奶奶的腰已没有大碍,但是需要躺床上静养。风一定是本地人。他轻车熟路地指挥车夫绕来绕去,谁要跟踪我们绝对失败。最后落脚在一家农舍。屋里只有位盲人,称作乐娘的,面相和蔼可亲。她听出了风走路的声音,但也听到了陌生人的脚步。她扶着门的手死劲抠着木门。她们两个你绝对放心,风拍拍她肩膀,拜托乐娘好好照顾我们后就趁夜黑离开了。当晚,我靠乐娘的指点找出了上好的茶叶泡了一壶。围坐在桌边,乐娘和我们都没有勇气交换过往的那些故事,静静坐了会便各自回房致力于白癜风的研究。屋里没有镜子,等我晚上放下头发时,才发现左侧的一束头发不知何时被人割走了。三、 风一回到府中,他的亲身母亲刘氏便传人召他过去。事情办得如何?坐在软凳上,刘氏顶着黑眼圈问。风的爹谢氏已去世好几年,家中主要大事由她在掌控。处理好了,娘亲大可放心。风从怀里掏出一缕秀发递给她。婢女立马献上早准备好的剪刀,刘氏亲自将头发剪成一小节一小节,碎得不成样子,同时口里还念着不知哪门子咒语。一开始她闭着眼满脸憎恶愤怒,等剪到最后一刀,愁眉舒展,一脸平和。风这才敢请安回屋去,悄悄将剩下的青丝收在随身香囊里。终于了却一桩遗留已久的恩怨,他一身轻松,连窗外夜色的黑都比以往轻盈。大概他十岁时,爹爹和娘亲的关系不知何故逐渐恶化。他身为独子,从小就是父母的掌中宝,现在他们闹矛盾,他自然想查明原因让父母恩爱如初。不过这事还轮不到他去查就已水落石出。风印象深刻,那是在一个隆冬清晨。城里另一家大户王氏带着家仆找上门来闹事。爹爹没有示弱,两家老爷吵得面红耳赤。本在房中教子的刘氏得知消息后,命风乖乖待在房里看书不许出来,她自己则领若干丫鬟赶往厅堂。风满脑子好奇哪儿坐得住。他跟去了厅堂,藏在石柱后面听清了原因:简单说,是王氏的原配夫人和风的爹爹谢氏有一腿,被人告状告到王氏那儿去了。刘氏辩解说不可能,王氏一定搞错了。王氏冷笑,命人将被五花大绑的原配夫人押出来。即使淤青和冻伤模糊了五官,但依稀能辨别出这夫人确实比自己的娘亲刘氏漂亮不少,风甚至觉得那夫人脏兮兮里的可怜兮兮比干净妆容更能触到他心底。那一瞬间,他觉得她不是坏人,她需要保护。王氏要夫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她与谢氏有奸情。只见她眼里氤氲着泪,无比深情地看了谢氏一眼后垂下了脸,拼命摇头说那人不是谢氏,告密的人一定看错眼了,不过就算打死她她也不会透露谁才是那个情夫。王氏气得跺脚,上前一耳光打过去,骂她不知廉耻不懂三从四德  那夫人嘴硬,回敬说就算去死也好过和他这个表里不一的人过日子!啪,又是一耳光。刘氏凭借一手断掌扇得原配夫人流出鼻血,她叉腰骂怎么会有这种不守贞操的妇人  王氏稍解气些,既然夫人不肯指认那他也只能打道回府,当晚就扬言要把原配夫人浸猪笼。然而就在处刑前不知哪个胆大的偷偷放走了她,从此王氏的原配夫人人间蒸发。原配夫人被王氏五花大绑的前一年,她曾生下一女婴,孩子刚断奶,原配夫人就以女婴有病需要娘家的大夫才能治好为由,托贴身丫鬟以木簪为信物将女孩送到娘家抚养。早有关于原配夫人外面有人的传言,王氏也一直怀疑这女婴并非是他亲生骨肉。夫人担心她遭逢不测会殃及自己的宝贝。王氏逼问过好几次,原配夫人始终坚持说女儿就是他王氏的。谢家的刘氏却不信,那女儿她也见过,眉眼似那美人,既不像王氏也不像谢氏。如果真是谢氏的血脉怎么办?她刘氏绝不允许发生这种事。等风一长大,她便要他找到这遗落民间的千金,并毁了她,免得将来有一天她搞臭谢家的清高名誉。向来红颜祸水,她刘氏坚信不疑。王氏原配夫人神秘消失的那晚,谢氏半夜才回家。一进门,就醉醺醺地倒在厅堂里直接睡到翌日天亮。幼年的风敏锐地觉察到一些经书之外无法言说的人之常情。而那比经书更接近真实的生活,从那天起他决定和爹爹寸步不离,爹爹要隐瞒什么都休想逃过他的眼。风找到那美人的女儿时,并没有遵守刘氏命令毁掉她。他放走了这条鱼,只要它不游到城里去被刘氏抓到,他和鱼都可以好好活着。爹临走前的交代他从来没有忘记:慈悲为怀,勿沾污秽。四、原来亲爹想杀死亲生女儿,亲哥哥也没打算留外婆一条老命。我鼻头酸了好久,依偎在奶奶身旁难以入眠。那真是个艰难的晚上,烛火摇曳到天明。奶奶身体没缓过来,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说着话,没一会她倒睡过去,留我一人自言自语。第二天风带了专治跌打损伤药膏来,乐娘帮着给奶奶按摩。这样持续没几天,我那好动的奶奶又回来了。只要精神足,她就念叨我们与王家的恩怨史,非得我一遍又一遍答应她我会替娘亲报仇她才肯少说几句。怎么,你们和王家有仇?乐娘如果有一双眼睛一定风华绝代,我看着她的面容竟觉得和自己有几分相似。奶奶也觉察出了,眼睛在乐娘和我之间来回打量。你是不是我的妮妮?奶奶突然哽咽,抱着乐娘哭泣。是这城里东北角的王家吗?乐娘问。还有,我不是妮妮。我是乐娘。回答时乐娘抱紧了奶奶,不停地抚摸她的银发。不知为何,我发自本能地上前抱住了她们俩。从未有过的踏实。就在这时,几天不见的风闯进屋里,见我们抱作一团,他不太高兴,冰冷严肃地要求我和奶奶收拾走人,说这里不安全,很可能王氏的人会搜查过来。同时嘱咐乐娘要小心。奶奶枯瘦的手指藤蔓似地缠在乐娘腰间不肯松手。她问去哪儿,风说一个保证安全的地方。可奶奶倔,她不肯走:我一大把年纪了,生死早就看开了。可怜我的女儿,竟被他那么糟蹋,不报仇怎么对得起她。不去,我哪儿也不去。就算用下*这种下三滥手段她都要让王氏得到现世报。听到没?!最后三个字是在问我。不要报仇,乐娘搂紧了奶奶脖子,像在安慰一个因输掉比赛而愤怒的孩子。多少年了,平平静静过日子就是福气。奶奶一把推开了乐娘,你肯定不是我女儿妮妮!敢爱敢恨有恩必报有仇必报才是我们家的传统!她的目光扫过来刺眼得很,但我不可以躲开。我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。如果什么都抓不住了,绝望就会带走一个人的灵*。我怕,我怕因为我此时的懦弱和推脱会丢掉几条性命。我们不走!我鼓起勇气拒绝了风的提议,既然他要杀我,那我也不必再退让。我等他来。说完我好像能感应到身旁乐娘的颤抖,果然,她的手捏成了拳头,手背上的青筋像春风里的柳条。风抬起下巴,玩味我才说过的话。是么?他反问道,我没有吭声。王氏和你哥武术都不错,你会什么?连逃跑都一个人搞不定还想报仇?风质疑我时的表情,真让我有想给他两拳的冲动。我看着他,尽量眼里水汪汪。没门儿!风十分决绝。他指着奶奶和乐娘,你要去还不能连累她们知道吗?天地那么大,有的是地方躲起来,王氏能有多大能耐?可是,我已经躲了十多年不照样被找出来?没用的。我跪在风面前求他助我一臂之力。王氏将剑搁在我脖子上的那一幕至今还历历在目,只是如今我没有那般恐惧了。扑通一声,奶奶也跪下,风连忙将她扶起却回头对我说,你么,既然决定逞强那就继续跪。第二天赶集人多,奶奶和乐娘乔装打扮一番装作外乡人,风安排了马车送她们到南边山沟里的村庄去。临走前,奶奶威胁我报不了仇就别再见她。乐娘上车前把我的脸摸了个遍,最后手停在发簪上,说了三个字:别勉强。我问风,我可以叫乐娘 娘 吗?他说,嘴上不行。她们走后,我一人留守农舍想法子报仇。风怕我孤单,送了只凶巴巴的狼狗给我作伴。五、王氏大门牌匾掉漆没人补,它原来是什么样子呢?我想不起来,全然没有关于这里的记忆。作为王氏千金,我本来应该对它再熟悉不过。风忧心忡忡,犹豫不决地上了台阶又下来。我回应他的眼神,表示已经准备好了,无需担心。他立马拉动王氏大门的铜环,清晨的敲门声总是格外响脆,能穿透我的耳蜗直达心脏。血液升温上升,我下意识牵起了风的手,心跳才缓和一点。开门的小厮揉着惺忪肉眼,打着哈欠问我们有什么事。风塞了碎银给他,说找王公子,有笔好卖卖。你就说我们是在春红楼认识的便可。不到一刻钟,小厮精神百倍地出来迎接我们进府。花园的凉亭下,我第一次见到脱下黑衣的哥哥王墨:浓眉大眼,着装简练,看似最光明磊落那类人。他抱歉说记不起风是谁。连我他也没认出来。他不认识我们俩很正常:风易容成了个糙汉,而我换了眉形,剪了齐刘海。今天也是我第一次尝试穿嫩*色的裙衫。简直像换了一个人,变成了柔弱的大美女--风是如此夸我的,嫩*色很适合你。羞涩问好后,王墨问我有什么技能。我拿起笛子,吹了一小段在秦楼听过的曲子,我吹得不成调调,但王墨立即拍桌子说,这个人我要了。府里有师傅可以教授吹笛,但美貌是天生的。我低下头,回避他眼中的亮光。风要的银子不多,王墨认为自己赚到了,一路都在窃喜,快合不拢嘴了。我有个小小的请求,趁风还没走出大门我赶紧对王墨说道,我有条喜欢的狗不知能否养在贵府?当然,王墨毫不犹豫地答应了。风承诺明天就给我捎来,今天天色已晚,怕是不能了。没有那条狗我睡不着觉。我故意垂下眼皮露出粉红色温柔眼影,今天的柔情桃花妆很适合撒娇。我想他会答应我的请求的。明天我再来?我莞尔一笑,希望博得他的同意。王墨陷入思考,怕人财两空。风立马将钱袋退还给他,说明天送她来再取也是可以的。哪儿是这个意思,王墨把钱袋放回风手里,笑着说:明天来就是了。翌日,我拉着大狼狗入住了王家。这王墨平日爱听曲子,府中有一栋小楼专供吹曲的人住。楼门前有专人把守,进出严格。一直等到午夜时分,我示意大狼狗从矮墙逃出去,再故意绕到小楼正门。那两个打瞌睡的看守见了狗在院子里乱跑,顿时来了精神。大狼狗聪明,一点点地往和小楼相反的方向跑去。两个看守想都没想,一个拿网,一个拿棍头也不回地追了上去。趁他们走远,在夜色中分辨不出他们背影的时候,我一身黑衣下了楼,根据白天的记忆顺利找到了王氏的房间。从外面看,房间里漆黑一片,看样子他已熟睡,正是下手的好时机。我蹲在灌木丛里,等狼狗摆脱看守后来找我。起风了,有点冷。看样子他们还有几把刷子,过半个时辰后狼狗才找到我,一见面他就用鼻子蹭我脖子,热气呵得我很暖和。嘘,四面望去无人。狼狗紧跟着我来到王氏房门前。我做了个手势,狼狗退后三步起跳,蹦地一声闯进房间。王氏的房间冷冷清清,陈设简单。听说自原配夫人那件事后他没有再娶过。闯进去时惊醒了王氏,很快一团白光在屋里靠北的方向燃起。我吹了个风教的口哨,狼狗闻声扑向王氏,露出一口尖牙。受过训练的狼狗咬起人来狠、准、猛,王氏的衣衫很快裂成染血的碎片,他根本抵挡不住狼狗的攻击,连求救的叫声也不够响亮。我竟忽然于心不忍。他的脸被抓了好几道口子,胸口一块皮被啃下,血红的肌肉裸露在外。这够他受了,我发出让狼狗赶紧撤离的命令,他却上瘾了似的接着疯咬,无视我叫停的手势。就在这时房外闹腾起来,似乎全府的仆人和狗都赶过来了,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狼狗感受不到迫近的危险,王氏持续叫疼。我只好舍弃狼狗自己逃掉,然而这房间的窗户全被锁死,脚步声越来越近,只有衣柜可以躲藏。王墨率领着家仆和家狗进屋,没有谁不感到震惊。我留意到了时间上那几秒短暂的空白。王墨一声大喝,大概十只土狗朝狼狗冲上去,各咬狼狗的一个部位。这完全不在我的计划之内。我眼睁睁看着狼狗被土狗的利牙折磨得尖叫。王氏仍躺在地上呻吟,流血。终于,我打开了柜门。王墨诧异地看着我走向他,渐渐地,他的眼和脸成了酱红色,活像过年贴在门上的年画,我身体僵硬,心脏快跳出胸膛。他一拳打在我肚子上,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男仆掐住了我脖子。我没法动弹,王墨的拳头冰雹似的地落在我身上,他问我为何和他爹过不去,有何居心。我没有直接回答,只求他下令放过狼狗。他却吩咐家仆往死里打狼狗。刚才还意气风发的大狼狗已放弃挣扎,无力地等一只狗能结束它的痛苦和生命。其实我该想到的,他连亲身妹妹都想杀,又怎么会向一条狗施舍仁慈?狼狗就这么死在我眼前,身上的皮肉被咬得血肉模糊,两颗大眼珠瞪着天花板。那群土狗的舌头上滴着鲜血,有一条甚至摇尾舔起地板上流动的血。如果是奶奶而不是我,我没骨气地想,会不会是另一种结果?王家茅厕后种一排大树,那儿臭气熏天,蚊蝇成群。我被绑在离茅厕最近的那棵杉树上。王墨出了新家规,仆人每上一次厕所都得朝我吐一次唾沫。没多久,嫩*色衣衫就湿哒哒紧贴我的皮肤,一到傍晚,草丛里的蚊子咬得我浑身是包却没法挠。风应该是遇到了麻烦,夜里我睡不着,想风没在约定地点见到我肯定很担心。过了一天,风还是没有露面。期间,王家请了好几位有名的大夫给王氏看病。王墨这个变态,又想出折磨我的新办法了,看来王氏的病情并没有起色。新规定是仆人每上一次厕所都有权利踩我一脚。所有下人都拿我当出气筒,更有甚者尤其是受了气的男仆,直接对着我拳打脚踢。本就没力气的我,被打得快要虚脱,几次要昏过去又被凉水浇醒。又一次,眼皮快要合上时,隐约看到风和乐娘走过来了,怕不是做梦罢,但我立即晕了过去,陷入沉沉黑暗。等我醒来,已经躺在了床上,乐娘守在旁边,她比之前还要消瘦,皮肤枯*,眼窝深凹,似是两天没睡过好觉了。我以为还在做梦,试着活动手脚。是真的!我能动所有的手指脚趾。我扯了两下乐娘衣服,她才知道我醒来了,端粥喂我的时候差点打翻碗。她替我换上新的干净衣服,是熏过花香的衣衫。我身上的伤痕也淡了些。可,喝第二口粥之前我摸着乐娘的手,惭愧地说道:我没能杀  我的孩子那不重要,乐娘说话温柔得如同身上这床柔软的被子,你活着就好了。风呢?我着急地四下张望,可是房间里没有他的身影。别担心,乐娘捧着我的脸,他一会回来。放心,没人知道我们在这里。我就这样继续养身体。王家出了悬赏令捉拿我,足足三个月我们没有出过门。三个月后的一个晚上,风带来了王氏去世的消息,据说是得了恐水症没得治。现在王家正在举办大型葬礼。风说,现在奶奶肯定愿意过来团聚了。乐娘听到消息十分吃惊,她想起身却差点摔倒。她说她必须得去王家一趟,王氏没了,可她儿子墨儿还在。也许,他现在肯认她这个亲娘呢?墨儿可怜,一直以为我没了。娘抱着我,我的女儿啊,你爹一死我才敢认你啊!我不能给谢家父子添过多的麻烦。她的眼泪泉水般不断涌出,打湿了我肩头。站在身后的风摸了摸我的头发,他的手掌温暖如阳光。这个家伙,趁机敲诈我娘,说要娶我,以后他也就是娘的儿子了。我红着脸,严肃地要他发誓---只许娶我一个。娘破涕为笑,她把我们俩都搂在胸前。当初要不是谢氏找人救了她,还为她置办了房屋,她不可能活下来。要不是后来谢氏的儿子还自愿照顾她,她不可能活到现在。对谢家,她满是感激,我们能结合在一起当然好了。也不知娘哪来那么多感谢的话语,听得风做出了堵耳朵的动作。头七那天,王家请了许多和尚。我们也去。娘和我戴上白花,风一身白衣,只有奶奶穿着过年时大红大绿的衣服,谁劝都不肯换下。到了那儿,娘亲大声唤哥哥乳名,王墨不敢相信地走向娘。爹说她死了,没想到  他气愤地流出了眼泪,指责娘背叛了爹,家才分裂。要不是因为娘,王家的名声不会跌落。爹不会被嘲笑,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!娘泣不成声,我上前想说出娘没说出口的一番心意。他见了我哈哈大笑,模样像一个疯子,笑了好久好久,最后他夹着哭腔吼道:娘早死了,和妹妹一起死了!你们别再来了。下人手持木棍要来赶人。娘当即晕倒在王家牌匾下,王墨往回走的背影有气无力,我准备好的一番说辞,都在青天白日下被冷风吹散。尾声你答应了的。风坐在对面和我理论,难得他红了脸。我反悔了。我就是这么没脸皮,我也没有逃避他的眼。难道只有嫁给你我们才能生活下去吗?可我想得到娘亲的祝福。风低语。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。即使在交谈,空气的存在感也异常强烈,它粗糙得能在皮肤上摩擦出火花。可你看看我们自己的父母。我实在对家没有信心。我那么沮丧,让风不知用什么话接才好。不容反驳的事实太冷酷。你不必娶我,我们还是能这样相处下去。我端起一杯茶递到他嘴边,希望水替我传达那份温暖。也罢,茶水下肚他也就没说什么了。没过几天,娘突然哭着进屋,差点撞在柱子上。奶奶把她揽在怀里,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,她不安慰娘,反倒说她不该一个人去王家,明知道肯定吃闭门羹的  哭得眼肿后娘决狠下心来,定带着我们离开这个伤心地,去一个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,就我们娘三好好活着。我反对,我舍不得风。但奶奶说,男人里有几个好东西?风还年轻,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变?可我也会变啊。我犟嘴,她们不知道,我和风已经偷偷亲过了。碰过嘴唇的人怎么可以分开?她们决定第二天就离开,风当着她们的面承诺一定把我当公主养着。手镯、戒指、耳环  娘亲把它们全交给我,她离开时不知道自己满脸有多慈祥,竟让我想起观音菩萨,她已有光辉,无需借助金银首饰了。倒是奶奶,走前大骂了我一顿,说我不孝顺,不尊老,太忤逆  骂着骂着她就哽咽不成声,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。还有你,奶奶指着风,我真担心她破口大骂起来风听不下去,如果她少了根头发我饶不了你!风忙点头,他在这离别场景的赔笑一点也不合适。我目送那辆马车离开,一直到它变成了黑点隐于地平线。月亮出来了,风搂着我的肩说,天冷了,我生好火了,进屋吧。刘氏大概是听到了风声,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,她要求风和我断绝关系。风哪儿肯,在他的生活里,我和刘氏缺一不可。那怎么办?刘氏要他二选一。看他那么为难,我做出让步,你选你娘,私底下偷着来看我就好了。风怕我委屈,倒是经常来看我,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。自打有一次他半个月没回家,刘氏就回心转意了,渐渐地让人往我这儿捎东西。再后来,知道有了孩子的那个*昏,散步时我对风说,你娶我吧,也许有个家也是不错的。风吻我额头。天地比我想象的宽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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