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“*世仁”与“白毛女”实际上,生命还在它幼稚的时候,就已经悟懂了一门很重要的学问——相对。这种朴素的相对观点,会贯穿于人的一生。 “坏”和“好”就是一组相对。比如,十六岁读八年级的斯文志,就是按照这种相对观点,把世间的所有人,分成了这个两类别,就像——*世仁和白毛女。 “只要你跟了我,就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。”这是“坏人”才能说的话。做这样的事情,就只能是“坏人”。 他刚才就把这句话,按照自己想象的那个老地主的口吻,对
白斑风俞清音说了。 而自己当时的表情,肯定就是所有“坏人”都具有的那种——“狰狞”。 在1975年的秋天,“坏人”,完全可以这样识别出来。 他后悔了。 俞清音,那么冰清玉洁的一个女孩,竟然受到了他的侮辱、恐吓,更恶劣的是,他还想诱导她也像自己一样去做“坏事”——你说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坏人,哪还有“坏人”? 操场的四下里一片漆黑,只有校舍西侧的那个教室,还有隐隐约约的灯光——舞蹈还在排练。 他停在围墙的树林边。刚刚那种拼命的逃亡,让他嗓子有点干、有点堵,一种涩涩滋味要从他的胸膛爬出来,但是得不到允许。 说是围墙,其实他们学校并没有围墙。只是校园的四周栽有一排密密麻麻的柳树。柳树的外面,是一条宽约两米、深约一米的防护壕沟。 那柳树在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中,现在已高过房顶许多。它们手拉手肩并肩地拥在一起,保护着这个恬静安宁的校园。 斯文志站在柳树下面,仰望星空。 黑色的幕布上,镶嵌着无数亮闪闪的宝石,那晶莹的光,似乎在诉说着一种遥远的怅惘和深切的无奈,似乎在召唤
古代白癜风偏方着一种迷茫的求索和辛苦的焦灼。 此刻,作为一个“坏人”,斯文志想寻找一个安逸之处,让他脱离当下的窘境。他害怕造物主能感觉到它的存在,他要隐藏在柳树的后面,静观事态的发展。 “‘坏事’的吸引力怎么这么大呀!” 他在心里念叨着,“如果可以,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弥补。” 他也想到了如何应对这“坏事”——当然那是最无奈的办法: 如果俞清音向老师告发了他,他绝不会束手就擒、坐以待毙。他准备逃亡到东方离这里百十里地的一座大山之中,就像白毛女一样,吃野果、偷贡品度日。 他在内心安慰自己:谁让你自己要学“*世仁”那样的坏人去干那样的坏事?干了坏事就得接受惩罚,那就得让你再去受“白毛女”那样的苦吧! 他似乎看到了深山老林中的自己——衣衫褴褛、白发凌乱、赤膊赤脚,在风霜雨雪中食不果腹,在暗黑的山洞中艰难度日…… 思绪到此,斯文志不免悲从中来,眼里流出悔恨的泪水。 微微的西南风中,飘来了宣传队员们伴唱的渺茫歌声。 斯文志一下觉得,事情并未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严重:舞蹈还在正常排练,这说明俞清音没有向老师同学告发自己的“坏事”,师生们举着火把漫山遍野追逃“坏人”的那种糟糕局面,至少现在还没出现。 他抹了一下泪水,顺带给自己的右脸一个清脆的“啪”! “她该不会在排练结束后再偷偷的告老师吧?”斯文志预想下一步的情形。 如果俞清音不是像电影中的好人那样,在大庭广众之下声色俱厉地控诉坏人,他的境遇能稍微好些。因为斯文志觉得,学校的每一个老师,对他都特别的关怀。 去年入团的时候,班主任陆老师采用同学投票的方式选出入团的候选人。那时班级本地族群的同学特别排挤他这个外来户,于是他以一票之差落选。 第二天早自习,陆老师向全班宣布,前一天的投票,念票的同学给斯文志念丢了一票。他在办公室和老师们进行了反复的核对,核对的结果是斯文志和第二名票数并列,为此学校准备多给他们班级一个团员名额。 当时唱票的是他们的班长,她站起来和陆老师说,她肯定不会念错。然后她又向当时负责监票的另一名同学发问,“我要是念差了,你也应该发现哪?” 路老师坚持说那是她不小心的错。为此,那个女班长还委屈的哭了一场。 事后同学们一致的观点是,陆老师以及全校,都偏向。 斯文志却认为老师是坚持正义。因为那帮男同学互相串联说“坚决不投斯文志”时,他是听到了的。 他的票,应该大部分来自于女同学——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就那么有女人缘。 想到这里,斯文志又一次把希望寄托在老师身上。 他要去观察一下排练教室里可能发生的情况,以防不测。于是悄悄的潜回到教室外边。 教室的南窗外,是一片空地,栽种着一畦一畦的中草药,周围收拾得分外整齐。 哪一畦是*芪、哪一畦是五味子、哪一畦是龙胆草,他都清清楚楚,因为他特别喜欢这东西。 他们那时有一门叫《农业》的必修课,有理论也有实践。 但是此刻,斯文志顾不上看他喜欢的中草药,顾不上害怕黑漆漆的夜。他模仿着电影里侦察兵侦查敌情的样子,潜伏在窗台下面,偷偷的观察着教室里边的情形。 舞蹈还在排练,桌子凳子统一堆放在教室的后面,有宣传队员坐在桌子上一边唱一边看跳舞。 俞清音坐在靠角落儿的一条长凳上伴唱,一副无所事事心不在焉的样子,她有时也跟着其他人一起笑——对,是笑,不是那种女孩受了欺负愁眉苦脸的样子。 斯文志稍微放了一点心。 排练结束了,老师清点人数发现了斯文志不在,就问谁知道。这时俞清音站起来说,“他家里有事儿先走了。” 斯文致听得出来,俞清音的语调很平静,和平时没什么两样,更没有那种咬牙切齿的感觉。 学生们一窝蜂的往出涌。 斯文志清楚地看到,俞清音是第一波出的教室,并没有等着和老师一起走。 那就是,她也没想把斯文志的“坏事”偷偷的告诉老师。 又一个预想的局面也没有出现。 斯文志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。 “苍天有眼哪!” 斯文志又做了第三个预案:明天上学时,不能再走那条离俞清音家比较近的那条捷径。他可以从供销社那边绕个弯儿,走两条直角边,路虽然远一点,但是为了规避凶险也没办法。因为俞清音眼下虽然没有告诉老师,但是不能保证她也不告诉家长。 俞清音家是本地人,兄弟姊妹一大帮呢。 可是“坏人”也有运气好的时候——因为第二天是星期天。没准儿有了这一天做缓冲,斯文志兴许就能躲过一场灾难。 星期天的斯文志,仍然懊悔自己做了一回*世仁那样的“坏人”,他为那随时都可能发生的不测而愁肠百转。 另外,他还有一份作业没有完成。 学校有个“大批判小组”,有老师也有学生,斯文志也是其中的一员。 当时正是“批林批孔”运动的高潮,学校要开展批判《三字经》的活动,但是人们连《三字经》听都没听说过,怎么批判哪?于是学校就先举办了一次关于《三字经》的学习培训。 “人之初,性本善。……。玉不琢,不成器。” 虽说学习的目的是为了批判,但斯文志在学习的时候,就觉得这些都是至理名言。眼下,他对“性相近,习相远;苟不教,性乃迁”又有了更深刻的理解,他觉得自己当前的处境、他昨天所做的“坏事”,都是因为“习相远”才导致的“性乃迁”。 “坏人”实在是让人不耻。他下定决心,如果这一次能够逢凶化吉,他一定重新雕琢自己;如果自己这个“坏人”不能一下子在本质上变好,那最起码也要在表面上像个“好人”。 这就是八年级学生斯文志关于“好与坏”的相对观点。 想到这里,他知道如何写好这篇大批判文章了。 题目:《看〈三字经〉的虚伪性》 正文:“《三字经》这棵封建社会的大*草,已经*害了人们一千多年,只有无产阶级专*下的人们,用辩证唯物主义的方法,才能看清其虚伪的本质。 “…… ……” 斯文志痛快淋漓地写好了这篇大批判稿,心中充满了无产阶级革命战士的浩然正气。放下笔的时候,他感觉自己正在逐渐远离“*世仁”们的“坏”,正趋向于“白毛女”们的“好”。 “要想做一个好人,也许就得先受一些罪。” 斯文志这样安慰自己。 ——那时候的斯文志,还不知道“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”什么的。 猜你喜欢: 舒 颖:1.夜幕下的砰砰心跳 李根寿:雪夜坟前 贾平凹:美穴地(第05节) 【No.1092】经典一句